月如鉤

我剛回到客棧，就發現程長青正在樓下坐著飲茶，似乎是料到我會回來。

“我有話要問你。”我坐在他對面，努力讓自己不要哭，雖然我知道，此刻的我看起來一定是滿眼通紅，狼狽得很。

“你說，我在聽。”他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，給我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。

“那女孩是你徒弟，是什麽時候的事情？”我見他不語，又繼續追問，“或者說，是先收我為徒的，還是她？”

“她。”這個字猶如一萬遍鼓點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聲音卻已哽咽，“星君知道，無為師伯知道，司徒卿也知道，可能蓬萊裏的隨便一個仙子都知道，……我卻不知道？”

“……並非存心瞞你，蓁蓁仙根破損，一直養在星君的宮裏。”程長青解釋道，不知為何，我卻生出想嘔吐的惡心感，騙我騙了這樣久，一句道歉也沒有，這就是神仙嗎？

“你還記得那日桃樹下你醉酒對我說的話嗎？”我苦笑道，“你定會說你不記得了吧，就算記得也不過是酒話，對嗎？”

程長青低下頭，不敢看我，“你們對得起我嗎？還是說，你們從來就不覺得需要對得起我？覺得把我從人間拉上來成了神仙，我就要對你們感恩戴德，你們對我做什麽都無所謂嗎？”我站起來，從荷包裏掏出那兩枚護身符丟在桌子上，“騙子贈予的護身符我當真是受不起！”

就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，手卻被程長青拉住，“長樂！”

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，他的表情是說不出來的難過，可是他沒有給我想要的回答，我還是奮力地掙脫他的手。

“今日起，你我便不再是師徒，我自然會做我該做的事，若是星君責怪，我自會回蓬萊領罪。”

過往畫面在我的腦海裏回放，如同人死前的走馬燈一樣。“若是喜歡就留下來做我的徒弟吧！”漫天的桃花把我帶到那個庭院裏，短短時光，如同一場好夢，是我短暫人生裏最燦爛美好的光景。為我吹笛助睡的師父，把我變成小老鼠的師父，喜歡摸摸長樂腦袋的師父，是在仙考裏不顧一切救我的師父，是帶我看步步生花的師父，是帶我看滿天孔明燈的師父，是在那日花落之下，對我說，不要棄他一人的師父。

師父啊，這樣算是棄你一人嗎？可是你不是一個人啊。而長樂也終究要一個人，走我的路。

即便我心裏的鈴鐺響動一整夜的時候，你也是丟下我，那方小小的庭院，困住了我的好夢。可是如果早知道的話，那次就抱師父更緊一點了，可是師父不再是我一人的師父了。

一開始就是騙我的話，一切是否都是假的呢？

“鈴鐺響了，就是師父喚你回家了，”

這樣啊，

小長樂走到哪兒聽到鈴鐺就知道哪兒是家了。”

天下之大，我又一如最初，身無一物，無所依靠，無所家歸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